《本来是要去死的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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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座山脚的小佛寺。
在百丈宗治区和凡间的交界处,偏远小城的远山里。
这时候天还没完全亮,寺里只有几声早鸟的鸣叫在碰撞。有诚心的客宿夫人为大香炉点起烟气,在蒲团上深深叩首。
流动的寂静里,寺门“吱呀”一声响。
一道木兰色人影悄没声息地从门下走来,在松枝下取了一线香。苍松沉翠、细香暗红,褐色袖摆下的手指生着厚茧,微微俯身的肩背线条像将飞的鸟。
攀转的日光在来人脸上停留了一刹。
于是这位过路人稍稍偏过头去,太阳碎光被睫毛折动,一跳。他信步登阶,奉了香,却不跪,只是抬头看着高坐的佛像。
流动的白烟萦绕在他眼前,牵动人的鼻息,像是一条往溯的长河。来人就这样注视了很久,却倏乎一动,竟是轻飘飘回身要走。
把年久失修的木门轻轻合上时,这人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“你以前不信佛。”
嗓音清脆,语调带笑,像好久没见的老朋友寒暄。声音来自寺外玉兰树下,玉兰树下倚着一个姑娘。
她抱着剑,衣衫轻薄,双眼含笑。
那剑和主人一样大名鼎鼎:邪鬼不侵,鞘上盘龙,正所谓“七剑”之一“登龙台秉烛”是也。
游从欢。
“现在也不。”
游从欢身前的男子一顿,微微笑起来。
他转过来的面庞俊得能称上一句“漂亮”:眉眼秾丽,偏面上线条利落,糅成独一份游龙长枪样的快意。
从欢上一次见这张面孔,是十数年前四方大比台上,身旁有人啧啧称叹:
“……真不愧是利贞山沈誉。”
后来,游从欢所听说的后来,是他碎了一身天骄根骨,自请下山重新修行。那时候谁都以为这条白龙要落成泥鳅了,所以他们压着笑摇一摇头,你一句我一句地悠悠感叹:“可惜。”
可谁也没有想到,两年前“沈弈九”的名号竟又重新响起来了。
那年登龙台新弟子落进妖兽洞穴,荒山僻野,百鬼夜号。十几号人浓稠黑暗里咬着牙瑟瑟发抖,心里求师门援助的祈语一声比一声急,“咚”“咚”“咚”“咚”撞得青筋鼓涨耳膜发痛——
就这时候,洞口轰然一响,方圆十里刹那白焰灼灼光亮大盛!
来人只一介孤身,负一柄孤枪。
枪出如龙,龙啸四野。枪尖一点流星样的白芒在空中闪烁而过,像挽了一道极潇洒漂亮的剑花。
他们的眼睛还没从暗处挣扎出来,那冷锐白星已訇然坠下,在夜空拉出尖叫声一样的利响——枪尖点下,兽身一颤,随后红白血肉像碎瓜似的向四方迸射开来!
来人抖了抖长枪,枪上不曾沾血,雪亮。
他看了弟子们一眼就回过身,背手只一下就划破禁制,竟然是要走的模样。
“等一等!”带队弟子好像有些发怔,“前辈……等一等!”
其他人也回过神来,叽叽喳喳诚挚请他留步:“我们是登龙台弟子,请问前辈名号。等师叔们到来,登龙台必有重谢!”
那人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,轻促地笑了一声:
“不必。”
他声音比姿态温和得多,语气里有点经历过风霜的洒脱:
“不必问我名字,只须记得我的枪叫‘转蓬’。”
弟子们一愣,这人已经走远。年纪最大消息最灵通的带队弟子,寂静里蓦然出声,喃喃道:
“莫不是十年前四方闻名的……”
“谁?师兄,哪一个‘转蓬’?”
哪一个转蓬?利贞山沈誉沈弈九。
他拼凑了一身碎骨头,想是咬着牙再炼修为,吞着眼泪重塑“我”。可是经年不见,一夕重逢,竟然是潇潇然洒脱。灰尘、血水和泪痕不能在他脸上留下印迹,如今在粉白玉兰花树下一笑,竟然还是当年好颜色。
游从欢想起自从那夜以后,却是因从前“沈游之争”对沈弈九异议最大的登龙台子弟,对他赞誉最多。
小孩儿们说他勘破红尘,拿泥灰给自己塑起了金身。浑然是淤泥里开来亭亭水莲花,想起这些小辈间的夸张话,从欢这时候无端想笑。
她没压着自己的笑意,问他:
“怎么不见转蓬?”
游从欢这人脾性怪,喜欢像招呼小孩儿那样招呼人本命法器。听见她问,沈誉竟然反常地微微偏过头去,唇稍抿,眼睫敛起,露出少见的柔软姿态。
“收起来了么?不用不好意思答我。”
从欢把落在发上的玉兰花瓣拈在手里,眉毛一挑,看得新鲜。
她自然知道“转蓬”对眼前人来说意味着什么,半生光荣,一夕跌落,骄傲、苦痛、悲哀,主人的一生都镌刻在法器上,因此它亦可以说是人最私密的藏品——而游从欢又偏偏是曾见证过他最高点的、十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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